吉林大学哲学系自1958年建系以来,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爱智求真敢问真”的学者,他们走向全国各地,为开创和繁荣我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事业筚路蓝缕、笔耕不辍。今适逢吉林大学七十华诞,本平台特开设《吉大七十•哲林人物》栏目,刊登一系列吉大哲学优秀系友专访。忆往昔峥嵘岁月,叙今朝母校情深,展未来踌躇满志……
邴正, 1957年生,1990年于吉林大学获哲学博士,历任吉林大学党委副书记、吉林省社会科学院院长、吉林日报社社长等职务。现任吉林大学常务副校长,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共吉林省委委员,省政协委员。兼任中国社会学会副会长,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常务理事,吉林省新闻工作者协会名誉主席,吉林省社会学会会长。长期从事哲学、社会学、文化学教学和研究,在国内率先提出社会发展理论问题,是该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之一,是国内研究文化与社会发展理论的著名专家学者。
其先后作为课题负责人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重大特别委托项目等国家级、省部级科研项目13项;出版学术专著12部,与人合著、参编、主编著述40多部;在《中国社会科学》、《哲学研究》、《光明日报》等重要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300多篇,其中有10多篇文章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先后荣获省部级以上科研奖励10多项,其他各种科研奖励50多项。
采访时间:2016年7月7日
采访地点:邴正教授办公室
采访人: 李坤钰(以下简称“李”)
采访对象:邴正教授(以下简称“邴”)
李:邴老师,您好!非常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采访,我很荣幸能代表“反思与奠基”网站和《哲学基础理论研究》编辑部对您进行访谈。老师,您是在1977年恢复高考后进入吉林大学,现已将近四十余年,您能否为我们讲述一下因何种缘由而选择哲学专业?又因为何种机缘而进入吉林大学求学呢?
邴:我选择哲学专业很偶然,有两个因素。我考大学的时候是1977年,在这之前中国社会的变化很大。因为在1975年有一个政治活动叫“反击右倾翻案风”,到1976年10月份粉碎“四人帮”。我当时在吉林省凿岩工程公司,担任我们那个施工队的团总支书记兼宣传干事。所以,这些活动都由我负责组织职工们学习,可是学习的内容前后变化很大。一个我们单位的领导就跟我聊天,他感慨说,辩证法就像变戏法,说不明白。我就不同意,我说,辩证法是科学的,它不是变戏法。随后赶上1977年恢复高考,选择专业时,我咨询他建议。他就跟我开玩笑说,你不是说辩证法不是变戏法吗?你就考哲学吧,你把这辩证法弄明白了。我说,那行,我要考上呢?他笑着说,考上了哲学专业,学费我负责!
于是我就报考了,并且考上了,我说,你出学费啊。他说,不用,都是公费。我们那时候上大学不要学费,这其实就是开玩笑打赌了。但这说明当时大家整个社会对哲学的了解,包括我自己在内,也都不甚了了,当时确实对哲学比较好奇。另一个原因,当时我咨询我的姐夫,他是长春物理所的研究人员,中国科技大学毕业。我问他高考报什么专业好,他告诉我理科比文科好。我说,可是我喜欢文科。他说,你要是想报文科,只有两个学科是学问。我当时挺喜欢文学,他说作家多数都不是学文学的,他给我举了鲁迅、郭沫若为例,二者都是学医的。我说那历史呢?他告诉我,以后计算机普及了,存到计算机里,不用人去背。我说,那我学什么呢?他说,哲学和考古,这两个有学问。我说,考古摆弄骨头棒子比较枯燥,那就还是报考哲学吧。
李:“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您在攻读硕士博士研究生期间,师从著名哲学家高清海教授,是其早期得意弟子。您是否还记得与高老师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邴:我与高老师第一次见面,是在高老师的课堂上。当时高老师因为腰有点问题,拄了个手杖,身材高大,稍有些谢顶,我们一看,这是老教授。其实高老师给我们讲课那年他才49岁,实际上很年轻,但是当时给我们的感觉是这是位老教授,所以大家对高老师很敬仰。高老师一讲课,就使我们非常佩服,他能用非常浅显的、生动的语言去讲述深刻的、晦涩的、抽象的、思辨的哲学问题,他当时给我们讲了古希腊哲学,这是我们哲学的启蒙。后来,我就考了高老师的硕士,后来又考了他的博士。
李:能否为我们讲述一下,求学的那段时光里,您与老师之间的记忆深刻、难以忘却的故事。
邴:在跟高老师读硕士、博士期间。有这样几件事我印象很深刻:第一件事是在1987年,高老师让我陪他到苏州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哲学研讨会,我把高老师送至宾馆房间。我说,高老师没有事情,我先回去了。他说,你先在我房间坐一会儿,等一会儿,他们都会来看我,我介绍给你认识,我当时并不知道老师说的他们都是谁。过了一会儿,黄楠森、肖前、李秀林、陈晏清、刘放桐等等一些当时哲学界各个高校的泰斗都来看高老师。高老师就把我引荐给他们,说这是我的学生,邴正。第二天下午开讨论会,我分到一个小组,小组的组长就是我前一天晚上在高老师房间见过的一位教授。他看着我说,小邴,你是老高的学生,你先发发言吧。我就很惶恐,因为在座比我辈分高的人很多。我做了发言之后,他说,讲得不错,你代表我们小组上大会讲。这就为我在哲学界后来产生一定的影响打下一个很好的基础,这是高老师在给我们学生打基础。
第二个老师给我印象深刻的是,高老师的教学方法。我读上博士以后,高老师就把我们约到他家,喝着茶,大家交谈。高老师要求每个人事先做好准备,读一本书。第二天来了汇报读这本书的体会,讲完大家点评。这个方法给我们很大压力,你需要做功课,哲学理论是比较抽象的,你要不认真看,你说的就不准确,资料不看全了,你就有疏漏。这个训练对我们的基本功非常有好处。我后来很多的学术思想、学术文章就产生于这些座谈研讨中,这种教学方法是非常好的。
第三个高老师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学术独创性。他自己思考,思考之后跟我们交流。他提出一些概念,最初提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有点跟不上。比如,高老师提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变革是实践观点的思维方式的变革。这个概念大家现在都清楚了。当时在老师提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觉得,实践是人们的活动,思维方式是一种思想的方式,它们两个有什么联系呢?作为活动的实践和把实践作为人们的思维方式是它们的区别,这是高老师教会我们的,这就是辩证法,是解决理解马克思哲学革命问题的真谛。后来高老师又提出“类哲学”,我们一开始也有点恍惚,“类”是费尔巴哈的概念,那么“类哲学”是什么概念呢?高老师几篇文章发表之后,在社会上产生很大影响,慢慢的人们会理解到了。那是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进入21世纪,出现了全球化这个问题。全球化从哲学上怎么把握?是从未分化的个人、独立的个人到觉悟的全体,这是从高老师的思维分析的。所以说他的思维具有超前性,哲学具有创新性。
李:1990年,您博士毕业,当时您提交的博士论文题为《人类自我意识与文化批判》,(后在1996年正式出版)得到高清海教授的高度评价,称其为“一篇相当精彩的博士论文”。您也由此率先开始了对文化与社会发展理论的综合研究,直至今日,您在《中国社会科学》、《哲学研究》等重要学术刊物上发表与此研究相关的文章百余篇,出版学术专著12部。您为何会选择文化哲学与社会发展研究作为您的主要研究领域?
邴:我是地道的哲学科班出身的,我在本科、硕士、博士期间都是咱们吉大哲学系的学生,选择文化问题有这样几个原因。首要的原因,这是当时中国社会发展提出的一个要求。当时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我上大学那届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届,是在1978年春天。大家都知道,1978年冬天,我们召开了中共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国家的发展重心由过去的以阶级斗争为中心,转向以经济建设中心,整个社会发生了意识形态价值观的大的转折和断裂,这就刺激我的思考。观念更新,观念变革,不是改几个观念的问题,这种转变是一种文化的转变,影响人们价值观的变化,而且价值观问题的核心是文化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很重要,而且我把自己的感受后来都写到了我的书里。从全球的发展看,人类社会正在经历这个变革,文化问题的领域成为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作用越来越重要,地位越来越高,影响越来越大的领域,因为人类社会发生了从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的转变。当时托夫勒出了一本书,叫《第三次浪潮》,对我们的震撼很大。我认为托夫勒的预测是有道理的,未来社会是个高科技的社会,是个信息化的社会。还有丹尼尔·贝尔写的《后工业社会的来临》,都在讲这一点。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社会关系变了,变到什么程度了呢?传统的农业社会人们是为生存而奋斗,工业社会是解决人们的生产资料问题,信息社会,信息技术成为主导,人民的文化交往成为普遍的日常的社会行为。然后,贝尔还强调,自六十年代起,美国就开始发生社会转型,第三产业、服务业占主导,传统工农业不是主导产业了,那么第三产业的核心是什么?是科技产业、信息产业,而这些东西都是文化。这说明人们的社会需求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满足生存需要,安全需要,转向满足人们的文化需要,发展需要。所以,文化问题就凸显了。
另一个方面,当时环保问题被重视,环保主义崛起了。从环保主义角度看,人类活动越来越具有危险性,我读了很多罗马俱乐部的报告,能源的危机,科技的灾难,使我们看到,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一把双刃剑,为人类的未来提供越来越高效的工具,同时这工具本身对人类的生存具有高度的威胁性,风险性。当时乌尔里希·贝克还没有写出《风险社会》,萨缪尔·亨廷顿还没有出《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因为我思考这些问题是在八十年代,感同身受,所以我觉得文化矛盾是当代社会突出的核心的矛盾。因而我选择文化矛盾。
李:那么,您是如何看待哲学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呢?
邴:其实这也是我马上要谈到的,跟我个人的阅读有关。中学的时候非常喜欢文学和历史,上了大学开始学哲学。文史哲是不分家的,我思考哲学问题愿意把哲学问题放到历史的,文学的背景下来考虑,通过一些文学著作来理解一些哲学概念。比方说,西方文化的精神,一般都用浮士德精神,哈姆雷特精神。又比如古希腊、罗马的俄狄浦斯情结,奥德修斯情结。全是用神话寓言,文学人物,象征比喻来阐述一些哲学的概念。萨特的存在主义更是把哲学和文学的创作结合了起来,这我很喜欢。我认为哲学就是歌德说的这句话: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长青。好的哲学,就应该能够打动人。能打动人的哲学,就应该既是理论,又能深入生活。而哲学深入生活不是指一种应用,而是它作为一种文化,去影响一代人的价值观。所以,文化的核心是什么?文化的核心理念就是我们哲学的理念。而这种理念是什么?我认为文化实际上是人的创造成果。人去看自己的成果,这是人的反思。人在成果里看到的是自己,所以这是人类自我意识。哲学的核心应该是探讨人类的自我意识。这种自我意识的表现形式就是一种文化意识,所以我的博士论文也就定位于“当代文化与人类自我意识”这样一个主题。
李:自从您选择“文化与社会发展”作为主要研究方向后,在该学术领域孜孜以求数十年,您始终伫立于文化研究与社会发展研究的前沿。那么您是在何种逻辑层次上展开您的学术思想的?
邴:大体是这样的一个逻辑背景,人类作为主体而进行的活动,马克思强调要对象化,要创造一个对象世界,要创造一个人化自然,那么这个人化自然就是我们所说的文化。我是从马克思的哲学理论出发,我认为马克思虽然没有直接的建立一个文化理论,但是马克思的理论具有很强的文化意识。马克思在《手稿》里提出了人化自然的理论,实际上是探讨了文化的本质;马克思在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当中,提出的社会结构,探讨的就是包括文化结构在内的大的广义的社会结构,它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的关系实际上就揭示了一个社会结构和文化结构互动的关系;马克思在他的《人类学笔记》当中去探讨的是社会发展的多样性与文化的多样性的关系。所以,从马克思的理论结构看,他的思想对我影响很深。因此我是从马克思的理论出发,去探讨当代的文化问题。
那么哲学是探讨什么?哲学就是要探讨社会的本质,人的本质,人和外部世界的基本关系。人和外部世界的关系的直接成果就是文化,因此我们研究的种种社会现象它应该都是文化现象,这个切入点,恰恰被人们忽视了。一部分人认为:哲学就是哲学,哲学就是概念。一部分人认为:哲学就应该走向实践,哲学就得有应用型,去指导人们的具体活动。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对,但是都有片面性。哲学去影响社会,影响人类,它直接影响的不是人们具体的实践活动,它应该影响人们的文化活动。它作为文化的核心理念存在,作为基本的文化的表达方式存在。所以我从哲学走向了文化。文化是一个中介,它把外部世界和人结合在一起,把哲学和其他具体学科结合在一起。哲学作为一种文化意识,通过文化去影响其它学科。
现当代的西方哲学,都是努力找一个这样的中介来深化他们的哲学理论,而不是就哲学谈哲学。举个例子,罗素通过数理逻辑来建构他的哲学体系,萨特通过文学,弗洛伊德通过心理学,杜威通过教育学。20世纪有影响的哲学流派基本上都是如此,包括分析哲学,语义哲学。中国的哲学界受苏联教科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影响,停留在思辨的阶段。为什么我们老说,怎么咱们就不出哲学思想家呢?哲学要想有建树,总搞思辨研究,方法就脱离我们这个时代了。恩格斯曾批评“任何一个德国大学生都想构造一个体系”,就是用概念构造逻辑,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哲学的长处在哪?哲学是文化的核心的价值观,哲学要和文化去结合,这样哲学才能介入生活。我也正是从这个角度研究哲学的。
李:您在自己的著作《发展与文化——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与当代社会转型分析》中曾提出这样的观点,“当代文化中最为突出的问题,是文化理想问题”。那么,在当代中国社会发展中,文化理想的构建究竟遭遇到了哪些挑战?
邴:刚才我讲了,当代中国,处于一个巨大的社会转型过程中,也处于文化转型的过程中。而所谓文化的转型不是指转变形式,是指转变它的核心理念。当代中国就处于这种核心理念的断裂、调整阶段。在古代,我们中国人的理想是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到了近代它逐渐衰落,受到了外来文化的冲击。五四运动以来,崛起的新文化。中国共产党的文化是以毛泽东思想为代表,把共产主义设定为我们的理想,相当于儒家的天下大同。改革开放以来,整个社会遇到现代化这个冲击。
我们传统的民族文化理想会不会自然地适应现代化的要求?显然这在学术界,大家的看法是不一致的。多数人的看法是传统文化应该改造,不改造适应不了这个社会的发展。所以作为一个信念的基础,儒家文化受到现代化的强烈冲击。革命文化很成功,但是随着我们改革开放走入市场经济,受到挑战,社会主义还处于初级阶段,而我们在进行市场经济,原来的一些理念与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有很大的差距。市场的主体应该是鼓励个人,承认个人合法权利,我们现在已经通过了《物权法》,共产主义的特点是消灭私有制,而我们现在的要求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这样就导致很多人的思想混乱。怎么看待这个问题,这个矛盾现象?我之前写过《重建理想的使命》和《当代中国社会的理想世界建构》这两篇文章,探讨的就是这个问题。当时有很多人不理解,说理想过时了,现在是务实。改革开放的今天,现在我们遇了这些问题。习近平同志反复强调中国梦,为什么?我们现在进行党员的先进性教育,共产党员的群众路线教育,要解决一个什么问题?精神补钙问题!就是党员的理想信念有一部分人出了问题,这个不光是在党员队伍中,在整个社会也有。我们现在夹在几个选择中,东方和西方,传统和现代,革命的和经济的,我们到底朝哪个方向走?因为理想是解决人们安身立命的,给予人的生活支撑的,我们现在就遇到这个挑战,所以我就很关注这个问题。
总体我认为,现在我们社会存在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关键,就是我们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我们没有宗教,而西方是有宗教的。没宗教但我们相信中国的儒家文化,崇拜祖先,这是我们的社会基础。随着近现代社会主义革命的崛起,社会主义理想成为我们的主要选择。那么儒家文化追求的是天下大同,高尚的道德境界。而我们的共产主义理想追求的是没有人剥削人,没有人压迫人,追求的是人要大公无私,人要变成道德上的完人。他们在一些特点上是有接近的地方。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崛起,对这两个传统都提出了挑战。我们既要走市场经济的道路,又要继承发扬我们的优良文化传统,这就是我国当前文化面对的一个挑战和困境。
李:市场经济的崛起的确对传统的理想信念造成了挑战,部分人陷入精神困境,出现信念迷失。那么,当下我们又应当如何应对这些挑战?
邴: 怎样把“走市场经济的道路”同“继承发扬我们的优良文化传统”有机地结合起来?这就是我这些年探讨的一个问题。后来我在《中国社会科学》上发表的《当代文化矛盾与哲学话语系统的转变》,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视域中的全球化与本土化矛盾及文化抉择》等文章探讨的核心就是我们怎么解决一元文化和多元文化,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理想主义和功利主义这些矛盾。我们当代中国只有把这部分矛盾梳理好了,我们才能选择一个发展的方向。我们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在继承发扬民族优良文化传统的基础上,去构建一个适应21世纪中国的理想境界和新价值观。这也是我们现在理论上亟需解决和突破的问题。
李:您在讲座中总是独具创见,深入浅出的去讲明白一些深刻道理,因而您的讲座总是座无虚席,学生们亲切的称呼您为“大学生的导师”,那么,作为“学生们的导师”,您能否给大家提一些读书学习方面的建议呢?
邴:以我的经历和体会,学生们第一要喜欢读书,要把读书作为一种习惯和信仰。不能用功利的观点去看“读书”。有人老问,读什么书?读什么书有用?这个思维是不对的。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文化熏陶和教育的人,应该把读书作为自己生活的一种习惯,而不是带有什么功利目的。我读书,因为我喜欢读书。首先要培养这个境界,就能读好书了,这样你能从一本书里读出一个很深刻的道理来,而不在于跟风。什么畅销,读什么,那没用!思维趋同!人家说这本书好,你看看,看完以后跟人家的想法一样了,你自己也没什么特点,是不是?这是一。第二,读书首先还是要讲广博,阅历要广一些,不要太窄。很多同学上来就读专业书,只读这个专业的书。比如,学哲学的同学,喜欢哲学史,喜欢德国古典哲学,那就读康德、费希特、谢林、费尔巴哈。读到博士,会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但这叫做永远在一个地方打眼儿。可问题是:你学的是哲学。哲学是什么?哲学应该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集大成者。那么你自然科学根本不了解,社会科学就只看哲学,哲学就看德国古典哲学,你的知识储备就会非常片面性,你的视野也会非常片面性,形成的理论胸怀肯定不是哲学胸怀。哲学是什么?哲学是心怀天下,你哪心怀天下,你只心怀鼻子底下,那不就成了井底之蛙了么?所以读书一定要广博一些。
作为一个文科并且学习哲学的人,我认为他首先要学好哲学,其次,文史哲要通。好的哲学就是文学的形象的概念化。哈姆莱特就是一个哲学概念的形象化,怀疑主义。浮士德就是理性主义。历史是过去的人的理性实践。我们终归要回归现实生活。哲学要接地气,不是说直接就面向现实,而是要站在历史的高峰上来总览人类走过的道路,你才能总结出人是怎么发展的,才能看透人的本质是什么。拿破仑打进德国,黑格尔说这是马背上的绝对精神。你不了解法国大革命,不了解拿破仑征战史,就不能理解黑格尔那句话,就不了解当时欧洲是什么样子,拿破仑做了什么贡献。反过来,你也就理解什么叫做世界精神。拿破仑统一欧洲,这代表社会发展的一个方向,他推动了欧洲各个民族、国家的形成。拿破仑做了重要的贡献,这些东西对我们理解历史,理解哲学都肯定有用。第三,哲学不单要学好文史哲,哲学要悲天悯人,你要把对人类生活的关怀、关心体现出来,所以你一定要读那一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著作,你得关心这个时代的脉搏。马克思说:“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的精华。”你如果不关心你的时代的走向,那么你的哲学就跟时代完全脱节,你那就叫做书斋哲学、经院哲学。
李:今年是吉林大学70周年校庆,请您送与吉大和吉大学子几句寄语。
邴:我是从本科开始就在吉大读书,从本科到博士毕业,再到吉大工作。从本科生到博士生,从助教一直到教授,博导。从普通的教师一直当到吉大的副书记、常务副校长,因而跟吉大感情很深。所以祝福吉大的话是:“吉大,极大,优秀传统,发扬光大”。对于吉大学子,送给他们两句格言。一句是阿波罗神庙门楣上的箴言,叫做:“认识你自己。”第二句就是:“我读书,因为我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