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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资本的逻辑——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质》“序言”
  • 作者: 贺来  
  • 发表期刊: 2009-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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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成果级别: A
  • 作者:贺来  

    《瓦解资本的逻辑——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质》“序言”     
    序  言

    白刚博士的《瓦解资本的逻辑——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质》一书即将出版,我由衷地为之高兴。此书从一个新的视角探讨和阐发马克思哲学辩证法的批判本性,我认为是一项值得重视的学术成果。

    批判性是辩证法最为根本的、最能体现辩证法理论特质和思想功能的重大理论性质。这一点马克思在其著作中曾多次予以强调。对此,国内外学术界也很少有人反对。但是,究竟应该如何理解马克思哲学辩证法的批判本质?马克思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马克思哲学辩证法的批判本质如何才能得以彻底地体现和贯彻?对于这些问题,人们的理解却是不尽相同的。

    围绕这一问题,国内学术界形成了两种颇具代表性的观点:一是从“自然、人类社会和思维”这一“客观物质世界”总是处于不断“变动”和“发展”状态出发来理解辩证法的批判本质,所谓辩证法的批判本质,主要是指客观物质世界遵循着不断发展和超越的“辩证”本性;第二种观点从“思维与存在”这一“哲学基本问题”出发来理解辩证法的批判和否定本性,认为“思维与存在”这两个系列之间始终存在着内在的矛盾,为了克服这一矛盾,思维必须不断超越和否定自身以实现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因而所谓辩证法的批判和否定本性,主要是指思维自我批判和自我超越的主观能动性。

    上述这两种理解方式实际上都存在着重大的理论困难。前者将难以回答:客观物质世界的“发展”和“超越”本性是如何可能的?其“发展”、“超越”的动力源泉来自哪里?如果不是来自于神或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那么,如何能说明客观物质世界会遵循着所谓“辩证”的运动?后者预先假设了思维与存在的二元对立为前提,然后试图通过强调思维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本性来克服和弥合这一二元对立,以寻求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性,很显然,这是在“认识论”的视域中理解辩证法的批判本性,它将难以回答:思维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的“源动力”来自哪里?是否人的思维先天具有一种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的天赋能力?还有:思维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本性的终极旨趣究竟是什么?难道思维发挥自身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本性,其目的仅是为了追求达到与存在的统一?等等。

    白刚博士的著作对这一问题提供了一种与上述二者不同的新的理解方式。它认为,马克思辩证法通过扬弃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为“资本辩证法”,其批判本质集中体现在它对理性形而上学与资本“联姻”和“共谋”而形成的“抽象对个人统治”的瓦解和否定。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质就奠立在对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性基点——“资本逻辑”的内在自反性矛盾和自我否定、自我瓦解发展趋向的透视和揭示的基础上,通过批判“资本”而实现了对“形而上学意识形态”和“资本逻辑现实运作”的双重否定,从而为人的自由解放开辟道路,因而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性具有鲜明的实践意向和现实关怀。即便是在资本逻辑全球拓展的今天,马克思辩证法对资产阶级社会“病根”的诊断,仍有巨大的现实意义和无限的生长空间。我认为白刚博士的著作对马克思辩证法批判本质的这一揭示和阐发,切中了马克思辩证法最深层的思想根柢,抓住了马克思辩证法的核心精神,为我们理解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质提供了一种富有启发性的思想路径。

    众所周知,在著名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11条,马克思就明确强调:“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①]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又在几乎同样的意义上指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事物的现状”。[②]在马克思看来,哲学的任务不再是以一种思辨的方式追求超感性的逻辑概念世界,而是参与变革现存世界的实践活动,使哲学成为内在于现实生活并推动现实生活跃迁的力量。

    但哲学要予以变革的“现存世界”和“事物现状”的根本性质是什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曾说过:“在现代,物的关系对个人的统治、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已具有最尖锐最普遍的形式”。[③]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再次表达同样的思想:“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④]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更进一步指出:“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而他们以前是互相依赖的”。[⑤]所有这些论述都从不同角度表明:抽象对个人的统治,乃是“现存世界”的根本性质。

    那么,这种使个人的生活陷入抽象统治的力量是什么呢?马克思的回答是: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这种抽象的统治力量就是“资本的逻辑”。

    “资本的逻辑”首先体现在“资本”是资本主义社会统治人们全部生活的绝对的“终极存在”。它是现实生活中最高的、唯一的万能力量,掌控着人的命运、决定着社会生活的基本面貌,主导着人与世界、人与人以及人与自身的关系,构成了一个社会历史阶段的轴心原则。这说明,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所扮演的是一种绝对的“创造者”和“主宰者”的角色,它“至大之外”——没有什么还能逃避于资本力量的掌握而自存,它“至小无内”——没有什么能幸免于资本力量的侵蚀而表现为自为的合理的东西。在此意义上,“资本”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存在物的内在“本质”和“实体”,一切存在物都必须在资本面前证明其存在的“目的”和“意义”,否则就将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和必要性。

    与此相关,“资本的逻辑”作为现实生活的“形而上学怪影”,还体现在它是一种吞噬一切、同化一切的同一性和总体化逻辑。这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它使资本的关系成为统治现实生活的“唯一的”的、绝对的关系,把人的生命中一切丰富的因素,社会生活中的一切内容,都还原和蒸馏为抽象的“交换价值”。按照这种逻辑,任何存在物,都必须到市场贴上价格标签,作为一种商品获得其存在的唯一理由,真、善、美、艺术、尊严、人格等,如果不能被换算为市场价值,就等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的原则是:只要是可以“买来”的,就是有“价值”的,只要支付货币,一切便都是可能的,“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⑥]可见,资本犹如那中介一切的“以太”,在人和其生活之间,在人与他人的存在之间,在人与整个世界之间充当着普遍的、万能的牵线人。另一方面,它具有操控一切、使一切发生扭曲和颠倒的魔力。它如同传说中的巫师,把“一切人的和自然的特性变成了它们的对立物”,真正的价值在此变成了非价值,而非价值的东西在此反而以价值之物的面目出现,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卑贱变成尊贵,懦夫变成勇士。正是在此意义上,马克思在对“商品拜物教”的秘密进行分析时,这样谈论那“倒立跳舞的桌子”:桌子本是一种简单而平凡之物,但它一旦作为商品,就“充满形而上学的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它就“转化为一个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的物。它不仅用它的脚站在地上,而且在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用头倒立着,从它的木脑袋里生出比它自动跳舞还奇怪得多的狂想”。[⑦]

    同时,“资本的逻辑”还是一种试图永远维护其统治地位、使现存状态永恒化的“非历史性”的保守力量。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物”,而是反映和代表着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它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特有的社会性质”。[⑧]因此,资本的逻辑在根本上是一种社会关系的逻辑,在这种社会关系中,作为资本人格化代表的资本家为了其支配地位,必然会极力把资本逻辑的抽象统治永恒化,并因此把由资本逻辑所控制的社会状态宣告为完美的“千年王国”,这一“千年王国”代表着理性的实现,因而也就意味着“历史的终结”。对此,马克思这样概括道:“你们的利己观念使你们把自己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关系从历史的、在生产过程中是暂时的关系变成永恒的自然规律和理性规律”。[⑨]

    在这种资本逻辑的统治之下,人的生命存在必然会被抽象化。它表明,人的生命失去了自由和创造本性,成了消极被动的“现成存在物”:工人的“活动就是受动;力量是虚弱;生殖就是去势;工人自己的体力和智力,他个人的生命……就是不依赖于他,不属于他、转过来反对他自身的活动”,[⑩]人完全成为了自己活动对象的奴隶,成为了无力支配自己命运的物化存在。同时,在资本逻辑的统治之下,人成为了一种完全失去了生命丰富性和全面性的片面而贫乏的抽象存在,人“变得如此愚蠢和片面,以致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拥有的时候,就是说,当它对我们来说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的时候,简言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11]资本如同呑噬一切的黑洞,把人自由自觉的活动贬低为维持肉体生存的手段,把人无限丰富的肉体和精神需要化约和同一化为对物的占有机能,这种机能脱离人的其它活动领域并成为人最后和唯一的终极目的,人的机能于是完全退化为动物的机能。最后,资本的“非历史”意味着人自我超越和自我否定能力将遭到完全压抑。在资本的统治之下,工人“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他的劳动不是自愿的劳动,而是被迫的强制劳动”。[12]在此情形下,人们的活动不再是一种自我主宰的活动,他的活动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别人,人的生命完全失去了自我超越和自我否定的能力。一句话,具体的人的生命存在完全蜕变为干瘪和贫乏的抽象存在。

    马克思辩证法的重大使命就在于通过对资本逻辑的解剖和反思,消解抽象对个人的统治,为人的生命的具体性、丰富性和全面性的发展开辟道路和创造空间。正是在这里,辩证法的批判本性才获得了切实的体现和落实。马克思明确强调:“新思潮的优点就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式地预料未来,而只是希望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13]这表明,哲学批判的出发点不再是先验的形而上学原则,而是处于一定历史条件下具体的人的生存状态。解构统治人的抽象力量,不断把人从奴役中解放出来、推翻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那些使人成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14]从而推动人现实的自我解放,是一项开放性的、不断发展的事业。正是在此意义上,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5]在这里,辩证法与一切“非批判的实证主义”彻底划清了界限,真正成为一种内在于现实生活并推动现实生活跃迁的彻底的批判性力量。

    白刚博士在本书中,结合哲学史上辩证法自身本有的批判本性和对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积极扬弃,对于马克思辩证法瓦解资本逻辑的上述意义上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探讨和阐发。本书是作者的第一部学术著作,其原型是作者的博士学位论文,后经过了作者的补充和修订,内容更加丰富和深入。我相信本书的出版,对推动国内哲学界关于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本性的理解和研究一定会产生积极的影响。同时,我也衷心希望白刚博士以本书的出版作为新的起点,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取得更加丰硕和厚重的成果。

    是为序。

    贺  来

    2009年仲夏于吉林大学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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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9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8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515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66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11页。

    [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3页。

    [⑦]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87-88页。

    [⑧]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20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68页。

    [⑩]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5-56页。

    [11]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5页。

    [12]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4-55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416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页。

    [15]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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